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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8年5月,夏季的夜缠绵不断。
程淼刚睁开眼耳边就响起一个严厉的声音。
“程淼,北大的名额有限,你要懂事,把机会留给你妹妹。”
程淼看着眼前这张严肃古板的脸,不可置信的出声:“爸?”
程天明看她一眼,语气稍缓:“程雪不像你,你成绩好,还有其他学校可以选。”
这回程雪没应声,只是下意识看向墙上的电子钟。
2018年5月31日,这是怎么回事?
她明明记得,自己因为被亲生父母举报高考作弊而被取消了省状元的成绩。
她更记得,自己割腕自杀的那天,是结束报考志愿的那天,也就是2018年6月27号!
可为什么她又回到了5月31号,难道说自己重生回到了高考之前?
程淼的走神让程天明有些愠怒:“程淼,你有没有好好在听!”
程淼突然站起身,快步走向阳台。
看着那个简陋到极致的隔间,和里面好好放着的一摞摞模拟卷。
程淼这次是真的确定,自己真的回到了那场毁了她的高考之前!
上辈子,爸妈同样是要她北大的机会让给妹妹程雪。
可北大一直是程淼的梦想,她自然不会答应。
程淼没想到,他们为了程雪竟然会污蔑她高考作弊,不仅让她高考712的成绩被取消,更被暂停参加相关考试三年。
从天堂到地狱不过是一瞬间。
无尽的网暴,亲友的谩骂,师长的叹息……
程淼理所当然的被毁了未来,而程雪却成功进入名校,毕业后offer不断,年入百万。
最后,她在重度抑郁的情况下,割腕自杀。
可死前的最后一刻,她看见自己爸妈冲进来,说的却是——
“这死丫头,怎么这么脆弱,真是咎由自取!”
这时,隔壁窗户飘出的声音将程淼从回忆里扯出。
程淼撒着娇开口:“妈妈,你们不要逼姐姐了。”
随即是女人温柔却坚决的声音:“傻孩子,你们是亲姐妹,要她让个名额怎么了!”
闻声,程淼只觉讽刺。
亲姐妹?从小到大,她跟程雪的待遇可谓是天差地别。
她住阳台隔间,程雪住着精心准备的公主房。
她上公立小学,学费总要在班主任三请四催爸妈才交上,程雪则被送去了贵族学校,不管什么都用的最好的。
十七年来,程淼从不理解到默默接受,没人知道她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。
她唯一一次没有顺着他们,就是让出自己上北大的机会。
却被毁了一生。
想到这里,程淼用力攥紧了拳头。
重来一次,她一定要上北大!
她默默在那张破旧的行军床上躺下,正要闭上眼,却感觉手机一阵阵震动。
是班级群的消息。
程淼下意识点进去,就看到一张鲜红的喜报。
恭喜陆斯奇同学保送北大,希君生羽翼,化作北溟鱼。】
程淼眼前倏然浮现一张清冷俊朗的脸。
陆斯奇,陆氏集团董事长的独子,永远的年级第一,当之无愧的校草。
是她的同桌,也是,她暗恋的人。
高考结束的那一天,程淼甚至鼓起勇气想去问问陆斯奇要报什么专业,只是第二天,她就被爸妈举报作弊,而之后发生的种种,更是让她再也没了接触外界的勇气……
上辈子最后见到陆斯奇,是在电视上,他继承陆氏集团的消息。
程淼现在还能想起他西装革履,意气风发的模样。
她盯着那张喜报的陆斯奇的名字,本该如小鹿乱撞的心却意外平静。
她知道,如果自己还是那个被打落尘泥的作弊者,别说拥有所爱,就连活着都困难。
这时,班级小群里也因为班主任发的喜报而沸腾起来。
陆神,北大保送公告早出了,你竟然藏着掖着这么久不告诉大家!】
就是就是,非要在这个时候发出来刺激我们是吧!】
陆神,下辈子我要投胎成你!】
程淼看着这些消息,抿了抿唇。
以陆斯奇清冷疏离的性格,他不会理会这些无意义的话。
可最新弹出的消息,却深深刺痛了程淼的眼。
我只是想以这个喜报当敲门砖,跟我暗恋的女孩表白。】
霎时,三年二班群里全员沸腾。
喜欢的女孩?告白?
两个信息一瞬间在程淼脑中炸响,她心头却像是被木棍戳进去搅动,干涩又难受。
陆斯奇他有喜欢的人?
陆斯奇丢下一个炸弹之后,又丢下一句:【好了,我打电话去了。】
程淼捏着手机的手缓缓收紧,嘴角勾出一抹自嘲。
可下一秒,她的手机再度震动起来,屏幕上闪烁着的名字是——
陆斯奇。
哪怕重活一次,程淼看见陆斯奇的名字,心还是漏了半拍。
想到陆斯奇刚刚在群里说要给喜欢的人打电话,程淼的心瞬间提了起来。
她按下接听键,就听见陆斯奇温和又疏离的声音。
“程淼,程雪睡了吗?”
程淼心头才燃起的火苗霎时被一桶冷水浇灭。
原来,陆斯奇喜欢的人是程雪。
陆斯奇见她沉默,又说:“是不方便吗?”
程淼从来没有拒绝过陆斯奇的要求,但这次……
她淡然开口:“我跟她不在一个房间。”
电话那头,陆斯奇似乎愣了一瞬,随即开口:“不好意思,对了,祝你高考顺利。”
程淼没再多说,挂了电话正准备躺下,突然听见有脚步声靠近。
阳台门被拉开,程淼看见自己的妈妈端着牛奶走过来。
程母将牛奶放到窗沿上,挂着僵硬的笑开口。
“程淼,喝杯牛奶早点休息,爸爸妈妈不会害你,志愿的事情,你好好考虑。”
程淼看着桌上的牛奶,默默垂下眼。
她清楚记得,上辈子自己拒绝爸爸之后,妈妈也同样送来了牛奶。
她傻傻地以为她终于等来了他们的关爱。
可没想到,爸妈会在牛奶里加安眠药,让她没有精力备考不说,更差点错过高考!
再次看见这杯牛奶,程淼才知道,爸妈确实有关爱。
可那份爱只会给程雪一个人。
程淼正要拒绝,就见程母的视线落在自己还没熄屏的手机上,脸色突然变了。
程母厉声开口:“你在跟谁打电话?”
程淼还没回过神,手机就被程母抢了过去。
程淼心头一颤,加了陆斯奇的好友之后,她就在他的名字上加了颗爱心。
只要有眼睛的人,就能看出来她是什么心思。
程母看着那通通话记录,脸色更加难看。
“陆斯奇是谁?你们这么晚了还在打电话,到底在聊什么!”
程淼讽刺的勾了勾唇。
程雪可以跟同学在外面玩到大半夜才回家,而自己就连一通电话都会被质问。
程母的声音引来了还没睡着的爸爸程天明和程雪。
程雪穿着丝绸睡衣,朝阳台探出头。
“妈妈,发生什么了?”
程母难看的脸色一瞬变得温和:“没什么,你回去睡觉。”
程雪看了眼程淼的手机,突然笑了笑:“姐姐,原来是你在跟陆斯奇透露我的消息啊?”
程天明一愣,看向程淼的目光顿时不善,他骂道:“吃里扒外的东西!竟然敢帮别的男生追你妹妹!”
程淼指骨攥的泛白,冷声道:“我没有。”
她没做过的事情,不能认。
她看着程雪得意洋洋的笑,缓缓开口。
程父程天明眼睛一瞪,正要发火,就被程雪挽住了手臂。
“爸爸,姐姐说的没错,陆斯奇不仅是陆氏集团的继承人,还被保送北大呢!”
程天明脸色诧异:“陆氏集团?那个号称年收入万亿的集团?”
程雪理所当然的点点头:“是啊。”
“陆斯奇还说,高考结束后,我们就正式在一起。”
阳台瞬间寂静。
程母有些踌躇的开口:“会不会影响到高考?”
程雪扭捏着撒娇:“妈,我有分寸的,再说陆斯奇还把他所有笔记给我了,你放心吧。”
程母宠溺的拍了拍她的头,温声道:“行,那我跟你爸就放心了。”
看着这一幕,哪怕程淼已经死过一次,也还是觉得心里闷的难受。
临走前,程母看了眼程淼,随口道:“手机这几天就放我这里,记得把牛奶喝了。”
等到父母关上了卧室门,程雪却还没走。
她收起了笑意,随意道:“陆斯奇邀请我高考结束后去乌镇玩。”
乌镇?
程淼有些晃神。
她想起上次班级组织博物馆研学,她盯着展柜里的木雕看了许久。
那时,陆斯奇说:“木雕的发源地始于乌镇,那是我老家,要是有人想去,可以找我。”
可现在回想,当时看着木雕的不止有自己,还有程雪。
原来,他一直为的就是程雪。
程淼又想起上辈子高考成绩出来那一天,星城所有媒体都争相采访陆斯奇。
超级富二代,成绩还排名省前三。
比起自己,陆斯奇明显更有采访价值。
而那时,站在他身旁的就是程雪。
陆斯奇的喜欢早就有迹可循。
等程淼回过神来,程雪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。
她看着放在窗沿那杯凉透的牛奶,缓缓倒进了阳台的洗手池里。
重来一次,她不能再让他们毁了自己。
次日一早,程淼收拾好走进客厅。
却见爸妈和程雪都坐在餐桌前,三人的对话温馨又和谐。
“雪儿,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,不管高考考的怎么样你都是爸妈最疼爱的女儿。”
“是,就算出了意外,我跟你爸也能养你一辈子。”
程淼看着这样的场景,心头波澜不起。
同样的画面,她已经看了十七年,她低着头,像个幽灵一般走出了家门。
四十分钟后,星城一中。
程淼站在学校大门前,看着横幅上‘今日散播梦想,明朝国家栋梁’的标语,一时失神。
回忆里涌上上辈子父母污蔑、媒体唾弃的画面,程淼不由心头发沉。
她用力压下翻涌的情绪,大步走进学校。
刚到班里,就见陆斯奇坐在座位上,而周围站满了八卦的同学。
“陆神,你真跟程雪表白了?”
“被陆神表白,程雪激动的只怕咬牙都要多考几分。”
“不过说起来,程雪早就说过自己会考上北大,难不成她也知道陆神的梦想是北大?”
程淼的视线不自觉地锁在陆斯奇身上,被他脸上那点罕见的笑意刺的下,只是转瞬又恢复平静。
这时,陆斯奇似乎感觉到什么,抬头朝程淼看了过来。
四目相对,陆斯奇脸上笑意更浓。
他站起身走到程淼面前,语气清冽如山泉。
“多亏了程淼,我才能如愿以偿。”
陆斯奇隔的太近,近的程淼甚至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。
可他话里透出的意思却让程淼皱了皱眉。
她后退一步,静静开口:“陆斯奇,我昨晚并没有跟你说什么。”
陆斯奇不喜欢自己,自己也没必要当这个莫名的‘红娘’。
程淼的排斥拒绝,让陆斯奇眼中划过一丝诧异。
只是还没等他说什么,程淼就回了自己座位,将书摊开,把脸挡的严严实实。
周围有同学笑出了声。
“陆神,程淼这样的好学生,你跟她开玩笑简直是对牛弹琴。”
四周的哄笑像是狂风,可落在程淼这颗青松身上,只有波澜不惊。。
还好,很快班主任袁嘉宏就进来了,四周同学连忙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。
袁嘉宏厚重镜片下的眼睛一瞪。
“都要高考了,还嘻嘻哈哈的,都确定自己能考上好大学了?”
“班长,来把卷子发下去,这都是历年的高考真题,你们好好做,就当积累经验了。”
一时间,教室里只有纸张摩擦的声音。
卷子发到手上,程淼垂眸看着。
试卷上的题目还是很熟悉,仿佛昨日才做过一般。
可提起笔,程淼却发现自己的手在抖。
她眼前闪过一幕幕画面。
是父母毫不留情的指责:“考官,我保证她作弊了,你们一定要严查啊!”
是同学毫不掩饰的鄙夷:“好学生胆子真大,作弊作到高考考场上了。”
是邻居毫不客气的讥讽:“怪不得不肯给我儿子补习,原来是肚里根本没货!”
程淼以为自己重获新生,可曾经真实发生的一切却成了她最大的阴影。
绝望和恐惧如潮水般涌来,将她紧紧包围,她身体止不住地颤抖,眼前也阵阵发黑。
“程淼,你怎么了?”
陆斯奇的声音像是一道光,照亮了身处深渊的程淼。
程淼转头,轻褐的眼眸里充斥悲切的死寂。
陆斯奇瞬间失声。
然后,他听见程淼开口:“陆斯奇,如果有一天我被人诬陷作弊,你听到后,会相信我吗?”
莫名的,陆斯奇没有犹豫的回答:“会。”
只一个字,就将程淼心上的冰雪扫去一层。
她勉强笑了笑:“谢谢你,陆斯奇。”
然后,程淼举起手:“袁老师,我有些不舒服,想去趟医务室。”
袁嘉宏对这个不惹事成绩又好的学生自然优待,没有二话就应了。
走出教学楼,程淼看着熟悉的校园,躁动的心终于平息。
她朝着心理咨询室走去。
心理咨询室里空空荡荡,除了一张床,和一张办公桌,再无其他。
坐在办公桌后的赵晗看见程淼,目露诧异。
“程淼,这都要高考了,你怎么又来了?”
从高一学校设立咨询室开始,赵晗最常见的学生,就是程淼。
而她也知道,程淼最大的心理障碍,是她家里那对父母。
只是事关家庭,赵晗也爱莫能助,只能尽力纾解程淼的情绪。
程淼苦笑一声:“赵老师,我就想在你这里坐坐,行吗?”
赵晗心里叹息,却还是拉开了身后的帘子,露出一张铁架床。
“可以,不过只有一节课的时间,学校的考前辅导还是很有效的,你不能错过。”
她的叮嘱让程淼心头一暖:“我知道的,赵老师。”
程淼走到铁架子床边躺下去,任由思绪放空。
可这时,咨询室外的围墙处,却响起一个纳闷的声音。
“陆斯奇到底把不把我当兄弟?他不是喜欢程淼么,怎么变成程雪了?”
程淼心头颤了颤。
她轻手轻脚的下了床走到窗边,低头看去。
只见一个男生懒散站在墙边,板寸发型看上去就不好惹。
程淼认得他,陆斯奇的发小,年级常驻吊车尾,老师眼里最大的刺头,赵钧谦。
没等她想什么,赵钧谦拿出手机接起了电话:“什么?在哪?我马上就来。”
看着他的背影,程淼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。
就因为赵钧谦一句话,她竟然有那一刻,真以为陆斯奇喜欢的人是自己。
程淼再次回到床上躺下,用力压下心头情绪。
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高考,至少上了北大,她还有机会和陆斯奇并肩站在一起。
随着下课铃响起,程淼也走出了心理咨询室。
刚下楼梯,却见陆斯奇就站在楼道口。
程淼蓦然停住脚步。
陆斯奇却朝她看过来,黑眸之中似乎闪过一丝担忧。
“你怎么样?好些了没?”
程淼看着他那张清朗的脸,不由有些出神。
陆斯奇是在担心自己?
她正要开口,就听见程雪的声音。
“陆斯奇,我拿好药了。”
程雪看了眼程淼,笑道:“姐,我听陆斯奇说你不舒服,想着你是不是昨天晚上感冒了?专门给你拿了些药。”
程雪不跟程淼一个班,但也同属于理科班。
但之前,无论自己发生什么事,程雪从来不会来找自己。
程淼看着她手里的药,有些抵触。
但陆斯奇却开了口:“程淼,程雪确实为你担心,还专门让我在这里等着你出来。”
一句话,让程淼不禁唇舌发苦。
原来,又是为了程雪。
她垂下眼,默默后撤了一步:“我没事,先回教室了。”
说完,程淼径直掠过两人身边。
隐隐的,她听见程雪说:“我姐就是这样的,从小到大,跟家里人都不太亲……”
程淼脚步越快,直到坐在自己座位后,心里那股酸涩才归于平息。
就当她还想再看看模拟卷的时候,前排的谢芝瑶却转过身来。
“程淼,高考结束之后你去哪里玩啊?”
程淼摇了摇头:“我不出去玩。”
谢芝瑶有些诧异:“程雪说她要去瑞士滑雪,还要去加州迪士尼,你怎么不去?”
程淼闻言一怔,凉意顿时遍布全身。
上辈子高考之前,她确实跟爸妈提过要出去玩的事情。
她现在还记得爸妈不耐的模样。
他们说:“程淼,你知道大学一年学费和生活费要多少吗?你怎么好意思张嘴?”
“你要是非要出去玩也不是不行,把北大的名额让给程雪,我们给你报个省内游的团。”
那时她真以为家里经济比较困难,爸妈才会想法设法的拒绝自己。
可原来,在她不知道的时候,爸妈有能力让程雪出国,也能让她去世界上最快乐的地方……
程淼眨了下眼,手中试卷都捏的变了形。
谢芝瑶见她这样,有些慌了:“程淼,你……你怎么了?”
就在这时,班级门口突然响起一阵哄笑。
“天,原来程淼竟然暗恋陆斯奇啊?”
程淼只觉得心跳仿佛在此刻停止。
她僵硬抬头,却看见班里的混子正举着自己的笔记本放在投影灯下方。
随着‘哒’的一声,教室的投影仪瞬间打开。
而她笔记本上的内容,就这样显露在所有人眼前。
密密麻麻的课堂笔记里突兀的留了白,一行有力的字迹清晰可见——
我想考上北大,离陆斯奇更近一点。